2014年07月21日23:27 來源:文學報 作者:黃德海 點擊: 次
王宏圖《別了,日耳曼尼亞》,主題是傳統的愛情、欲望和成長,主人公錢重華從初嘗情愛到人間歷練,也遵循著不折不扣的成長小說節奏。讀這本小說,會很自然地想起《人性的枷鎖》《麥田里的守望者》,甚至牽連到已在人們視界里漸趨陳舊的 《威廉邁斯特的學習時代》、《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》,卻很難引起與現代小說有關的聯想。稍微知道一點王宏圖的職業身份,不免會對他這個新長篇心生疑竇——一個大量閱讀西方作品,并熟悉各類現代文學理論的人,怎么會寫出這樣一本老實本分的小說?即便不考慮作者的知識背景,對經歷了無數形式探索現代小說來說,這本書是不是也傳統得有點離奇?
由19世紀和20世紀初的大師們經營的現實和成長類型的小說,早已成為經典,也基本拒絕了后來者對這一序列的參與。20世紀以來,小說的現代化試驗多集中在形式上,經無數杰出者的反復實驗,小說的各個領域、各樣類型、各色手法上均樹立著一些獨一無二的界碑,斬截地拒絕著后來者在同一方向上的探索。后來的寫作者必須更專注、更硬朗、更有野氣,以便在小說競爭的叢林里殺出一條血路。這時候,一個熟知現代小說家法的作者寫出了一本靠近現實傳統的小說,如果不是在開一個吃力不討好的玩笑,就一定是因為他擁有某種關于小說的“古典”情懷。
小說始終執著于這個虛構世界的一點一滴,認真摹寫人物心理,細心構思情節,把自己的想象力控制在現實的具體范圍內,不作張作致,不裝神弄鬼,不在難以處理的關鍵細節上默不作聲或揚長而去。凡有人物出現,作者都會不厭其煩地寫到背景、性格、做派;凡有故事發生,作品都會不憚繁復地交待來龍去脈;凡有思辨出現,小說都會為此留出長長的段落……小說不避實就虛,也不討巧地藏拙,而是濃墨工筆,冒著被指為瑣碎、枝蔓的風險,不躲不閃地勾勒描摹細節。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,小說在某些地方顯出一點習練的痕跡,這大概也是為什么王宏圖會稱自己的這本新作,“文辭過于雕琢,節奏太緩慢”。
談論《別了,日耳曼尼亞》的古典情懷,也并非暗示這小說坐井觀天、閉門造車,以至于遠離了時代,跟現代生活毫無干系。相反,沒有一個作品可以脫離作者置身其中的生活,具體到這本小說,甚至可以說,隨古典情懷而來的細密與節制,在較為寬廣的層面涉及了時代問題,舉凡中西人士交流間的文化對照、制度比較,愛情中的民族意識、情感差異,以及主人公成長過程中伴隨的對宗教、哲學的思考,都帶有明顯的時代色彩。中國十幾年來經濟地位的改變,文化地位的偏弱,各色人等對中國的不同評價、不同期待,以及隨這些而來的中國人自身意識的改變,包括情愛方式的變遷,顯然都是當下的問題。寫法上,很多現代小說元素也不知不覺地滲入小說中,比如意識流、比如對潛意識的把捉等。在這個意義上,我們可以說這是一本明確意義上的現代小說,擁有古典情懷,卻并不表明它是刻意求古的出土文物。
(《別了,日耳曼尼亞》,王宏圖/著,上海文藝出版社2014年3月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