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04月01日14:22 來源:文匯報 作者:張小葉 點擊: 次
2014年末的一個周一,天有點陰。
郭佩文的出租屋狹小凌亂,地上碼著許多箱子,一直堆到了半人多高。打開箱子,里面是一疊疊包裝過的洗碗布,他拿了兩條,塞進自己磨舊了的包里。胡亂吃了點飯,郭佩文出門了,從大場鎮出發,倒兩趟車,前往“詩鄉顧村文化廣場”。
46歲的郭佩文膚色黝黑、神情疲倦,常年身著耐臟的深色衣褲,使他很容易湮沒于人海中。他是個業務員,與一家印刷店保持著松散的承攬關系:他為店家拉來客戶,從中抽成,酬勞按次結算。
但這個周一,郭佩文不跑業務,而是選擇去顧村鎮聽詩歌課。他說:“我在街上走的時候,想到詩歌,覺得生活的意義都來了。”
他曾寫過一首短詩,來表達這樣的心情:
在這春之晨/在去最后一個漁村的路上/思考一下詩吧/思考,抵達內心的純粹。/當然,除去思考詩,也可以思考做一個詩人/這耽誤不了什么。/雖然詩和詩人離得很近/也很遠,但這沒什么可怕的。/思考做一個詩人吧/把詩扛在肩上,在這/異鄉的清晨,出發。
郭佩文是寶山區顧村鎮千余名“草根詩人”中的一個。他的詩友,上至耄耋老人,下至三歲孩童。在這片詩的土壤中,打工者郭佩文找到了他的精神家園。
生活因詩歌而美好
我們還是來晚了/海潮退了,海水淺了,/海風也鼓不起桅帆/漁船被曬得開裂/不知何時/在岸邊凝固成石舟/慢慢像魚干一樣曬成標本
只有海的胸懷依舊/還有長長的海岸線/像海蝦一樣彎曲著海的疼痛/——無法起錨
——夏云《金山嘴小漁村》
周一下午1點,詩歌課開始了。授課者是上海市作家協會理事、《上海詩人》雜志編輯部主任、詩人孫思。她在講臺前娓娓道來,臺下坐著幾十名學生,年紀都不輕了,還有不少頭發花白的老人。鼠標點擊,身后的大幅投影布上出現了一個剪影,那是舞蹈藝術家楊麗萍。在空靈的音樂聲里,楊麗萍在幕布上起舞、定格,揚起手臂輕捻指尖,極似孔雀。
老師問:“楊麗萍的舞蹈美在什么地方?”
短暫的沉默后,有人發言:“楊麗萍從自然中吸取了靈感,將孔雀的儀態融入了舞蹈的姿勢中。這說明,美應該是形象的,就像我們用‘詩情畫意’去形容好的詩歌。”
發言者叫夏云,今年58歲,是一家小型文印店的老板。但他更加津津樂道于自己的另一個身份——“詩人”:“有些老板賺了錢喜歡去洗洗腳、打打麻將,但這些我都不感興趣,我就喜歡寫詩。就因為這個,大家都不叫我老板,叫我老師。”
顧村鎮千余名“草根詩人”,大多像夏云那樣。他們來自各行業,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:出身草根、沒有接受過科班訓練。對于詩歌,他們抱著神圣又親切的向往:“一邊覺得詩歌是高高在上的,一邊常常寫詩,感覺生活因此變得美好起來了。”
“常有人說,他們的工作多辛苦,怎么還有心情寫詩?但當一個人心存世界的時候,他自然會想寫。顧村的這些詩人,雖不能像專業詩人那樣‘籠天地于形內,挫萬物于筆端’,但他們有生活的積累,有對生活的感受和感悟。這些感受經過提煉、升華后,積聚于筆下,便形成了詩。”有一名詩人這樣評點。
夏云是詩鄉顧村挖掘出來的人才之一。他從小就喜歡寫作,寫出來了也投稿,發表的還不少。但到了三十歲時,為了生計,夏云決定下海。他開了一家小型的廣告公司,承攬設計、印刷業務,與妻子共同經營。借著職務的“便利”,夏云自己編著一份“報紙”,平均兩周一期,刊登發生在身邊的新聞,配照片、寫評論,還有發表散文的“副刊版”。從采寫到排版,都由他自己親力親為。這份“一個人的報紙”,每期只印一份,讀者自然也少,往往只有他一個。幾十年下來,他已經攢出厚厚一摞報紙來。有一回,夏云珍視地撫摸著它們,告訴妻子:“有一天我離開人世,大概留不下很多錢,但這是我留給子女最豐厚的財產。”
由于喜歡寫作,夏云在鄰里中薄有名聲。傳到顧村詩歌協會幾名骨干的耳朵里,便有人跑去他家借閱那份自辦的報紙。當顧村詩人楊瑞福看到夏云寫的散文時,頗為驚喜,因為“他雖然沒有正式接觸過詩歌,可是文學底子很好”,于是便想盡辦法動員他來參加活動。
就這樣,夏云開始接觸詩歌。詩歌賦予了家鄉顧村全新的面貌和意義,夏云用詩的語言,勾勒出了詩鄉的面貌——顧村地塊以文稿紙的方式/鋪開,小區在方格子填字/造句,一首首五言七律/像原野被水彩筆劃塊,田埂/刊印行道樹對仗工整的對聯/封面,掩不住地膜下發芽的生機/舊鎮田垅,被填進新詞/近看是古鎮,遠看是明清/依舊溫柔清麗。
喚醒隱秘的堅持
我的詩,是風中小花/有的花瓣被風吹落、只剩了丫丫,挺立在風中
有的被肆虐的風腰斬/被東一腳,西一腳地踐踏/之后了無踏跡
可是,可是啊/我懷中仍倔強地存著一朵/她不分晝夜地在我懷里行走/在大風飛揚的曠野/她完好如初,把花開成了/詩的形狀
——郭佩文《我的詩》
郭佩文是安徽巢湖人,小時候性格內向,喜歡悶頭看書。家里人對這一點頗為不滿,總是攛掇他出門和別的小孩一塊兒玩:“你總不能和別人不一樣吧。”那是上世紀70年代末,郭佩文的父母一代還沒有“知識改變命運”的意識,他們總是敦促郭佩文盡早自立、掙錢,就像鄰居家的小孩那樣。16歲,他初中還沒讀完,有個親戚寫信來,說自己在青海找到一份不錯的活兒,希望把孩子一起帶過去。于是,郭佩文便輟了學。
那時郭佩文已經喜歡上寫詩。早先他還是個學生的時候,曾在報紙上看到“國風杯”詩歌大賽的啟事,便寫了幾首去投稿。最后,他的詩歌竟在5000多封投稿里脫穎而出,拿了獎。熱愛詩歌的種子,從此便在他心里深埋下來。
但郭佩文沒把這件事告訴過家里人,“他們沒可能支持我。他們一定會問,寫詩能賺錢嗎?寫詩能寫出什么大出息嗎?”這些問題他都答不上來。于是,背著行囊離家前,他悄悄寫了一首詩,叫作《我要發財》。
但30年過去了,郭佩文不僅沒有發財,而是依然掙扎在城市的底層。跑業務的時候,他就帶著名片和宣傳頁,去拜訪商鋪、展會、五金市場、快遞公司……詢問別人需不需要印刷服務,拉到了活再去和文印公司對接。郭佩文不簽勞動合同,沒有底薪、沒有社保,跑得勤快就賺得多,懶散了就賺得少。前不久,他投了3萬元,成為某個品牌旗下洗碗布產品的區域總代理,本想借這次投資改善一下財務窘境,沒想到產品不好賣,3個月才賣出去一箱。因此,他來上詩歌課時,總是隨身帶兩塊滯銷的洗碗布:“別人待我好,但我也沒啥可回報的,只能送送洗碗布……”
就像離開家鄉那會兒一樣,郭佩文把在異鄉漂泊的苦痛,連同他的詩歌夢一起深埋在心,從來沒有向家里人透露過一分一毫。
二十多歲時,他和幾個老鄉一起在北京闖蕩,在積水潭賣早點。他常常被人笑話是“癡子”,因為每天下午在出租屋里準備第二天出攤的食材時,郭佩文總是一邊包著餛飩,一邊直愣愣地凝視著他掛在墻上的一幅詩,嘴里低吟,心中揣摩。有一首詩他百讀不厭,那是杜甫的《登高》:風急天高猿嘯哀,渚清沙白鳥飛回。無邊落木蕭蕭下,不盡長江滾滾來。萬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獨登臺。艱難苦恨繁霜鬢,潦倒新停濁酒杯。
“讀著那首詩,我總是心潮起伏,感慨不已。”郭佩文說。他在拉薩當過建筑工人,后來又漂到北京、上海,居無定所,個中辛酸難以盡述。最困難的時候,他幾乎身無分文,那時候,他便會找一個集市,幫人家搬貨裝車,一次掙個二三十元,聊以糊口。
“這么多年來,我從來沒有做過順手牽羊、不勞而獲這種事。”郭佩文說,“我一直很感謝詩歌,它成為我內在的一種力量,在最艱難的時候能夠支撐我活下去——不是馬馬虎虎、得過且過地活著,而是盡可能有尊嚴地活下去。”
但郭佩文總是感到孤獨,因為身邊的同類人太少。多年前,他在早點攤子上炸油條的時候,有個食客與他搭話,寒暄幾句之后竟聊起了詩歌。郭佩文說自己喜歡看徐志摩、海子的詩,也喜歡濟慈和普希金,對方大喜,幾天后帶來一本詩人嚴陣的詩集送給他,還留下了自己的地址,說要多多交流。
“我們一共見了三次,就在西什庫大街上,每一次都相談甚歡。可惜后來為了生計,我四處輾轉奔波,竟然斷了聯系,心里一直有遺憾。”那個陌生人贈送的嚴陣詩集,郭佩文一直保留著,和自己珍藏的幾十本書籍一起,塞滿了行李箱,跟隨他從北京“漂”到了上海。
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孤獨下去,但這一切卻在某一天改變了。郭佩文打開電視,在寶山電視臺頻道看到了“詩鄉顧村”的新聞,他萬萬沒有想到,自己生活的地方,就是“詩鄉”——鐘愛了多年的詩歌,會以這樣的方式向他打開懷抱。
多年來他隱秘的堅持,以及與詩歌相連的辛酸與甜蜜,“一下子被呼喚著醒來了”。
“詩鄉”的成長
鄉夢里的顧村,夠神奇/重現菊泉,老街醉繁華/一廊詩一廊畫,描不夠/萬種風情,襲千秋典雅/百度創新,情蘸大手筆/恣意揮灑任由你我他……
——葉謙《顧村速寫》
為自己建一座詩的小屋/然后,在里面居住到死//必須趕在漫天大雪/壓滿頭頂的那一刻前/蓋好屋頂,于是/我就開始坐等/雪萊邀請的春天了//趁時節把惠特曼《草葉集》中的殘余草籽/都撒在了門前,并拼命瘋長/泰戈爾空中的飛鳥/聞到了清香,這才勉強答應/將巢筑在我的梁上。
——楊瑞福《為自己建一座詩的小屋》
對夏云、郭佩文這樣的“草根詩人”而言,詩鄉是一個精神家園,將原本散落在“孤島”上的他們吸引了過去。而事實上,他們之于顧村的意義,也同樣重要。“我們要建設‘詩鄉顧村’,光有概念是不夠的,還要出人。只有優秀的詩人,才能夠賦予詩鄉豐富、扎實的內涵。”顧村詩歌協會副會長葉謙說。
顧村鎮是一座有著700多年歷史的古鎮。它本身具有詩歌文化的深厚積淀,這里誕生過明代詩人劉沛霖、清代詩人張揆方、楊大征等詩壇先輩,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,又涌現了以張進元、陳根清、陳文學為首的一批民間詩人,創作了一批膾炙人口的勞動詩歌,在當時廣為流傳。
與此同時,顧村鎮又是一個“移民鎮”。在顧村生活著的,既有農村動遷戶、返城老知青,也有許多新上海人。多元文化的碰撞和交融,為詩歌的生長提供了合適的土壤和氣候。
既有歷史淵源,又有現實基礎,“詩鄉”自我覺醒與成長的腳步加快了。2006年,上海市要求各基層街鎮創建“一地一品”特色文化品牌。經過調研,寶山區顧村鎮黨委創建和申報“詩歌之鄉”;2007年,上海市文廣局組織開展“民間文化藝術之鄉”評選命名工作,共有12個街鎮被命名為民間文化藝術之鄉,顧村鎮成為唯一的“詩歌之鄉”;2008年,顧村又被文化部命名為“中國民間文化藝術之鄉”。
自2007年起,“詩鄉顧村”舉辦了8屆“詩鄉年會”;辦過“長三角民間詩歌的走向與發展”論壇,以及“中國詩歌萬里行——走進顧村”活動;正式出版了五本民間詩人創作的詩歌集;還舉辦了四屆上海市“顧村杯”民間詩歌大賽、兩屆“顧村杯”上海民間賽詩會……剛剛過去的2014年,第八屆“詩鄉顧村年會”第一次把詩歌作為情景劇搬上舞臺,這些詩歌都是顧村民間詩人根據真人真事所創作的。此外,作為年會主題之一的“上海市民間詩歌現狀與發展研討會”,云集了趙麗宏、禇水敖、季振邦、吳歡章等滬上九位詩壇名家。這一系列的活動,大大催化了顧村鎮民間詩歌的蓬勃發展。
詩歌也成為兒童教育的一部分。在顧村,學詩是孩子們成長中的重要一課。2009年,顧村鎮的泰和新城幼兒園被設為兒童詩培育基地。對于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來說,現場編兒歌,已經幾乎是人人掌握的一項基本功。幾分鐘內,他們就能把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,編成一首內容完整、朗朗上口的兒歌。不少小作者的詩作還在市級刊物上發表過。
在顧村的詩人們看來,在詩鄉的發展史中,2014年是一大提升,因為詩人孫思受聘來到顧村鎮,擔任詩歌文化中心工作室主任。她來后開設了詩歌創作講壇:點評詩歌、教授創作技巧、引入美學課程。
顧村詩人的詩歌創作水準躍上了一個新的高度。最初,顧村的詩歌以自發而作的民歌民謠和打油詩為主,經過大半年的培訓與提升,現已誕生一批接近專業水準的新詩。原本簡單直白、口號式的詩歌漸漸減少、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語言空靈、清新,詩味深長,形式精致的佳作。
去年舉辦的“詩鄉年會”上,上海作協副主席趙麗宏這樣評價顧村的詩:“顧村的詩歌是真正的詩歌,因為這些詩人從來沒想過名揚天下、出人頭地,甚至沒想過成為真正的詩人,他們的心靈很干凈,因此他們寫出的詩就很純凈……”
《上海詩人》執行主編季振邦說:“2008年,顧村的詩還很業余。但現在,《詩鄉顧村》這本詩刊已經跟專業詩刊沒有多少距離了。這除了歸功于顧村詩人的堅持,也要歸功于專家的指導,政府的大力支持。”
現在,顧村已經孵化衍生出一大批詩歌、攝影、書畫、群眾文藝等學習型團隊,并通過主管部門搭建互動平臺,形成一道道群眾文化新景觀。顧村鎮黨委書記瞿新昌曾以詞為證:
《顧村勝貌》:群英結草廬,菊泉春曉。煙柳畫橋,昔時禪林,廣福香云繚繞。踏歌劉郎唱晚,趕集村姑忙早。夕陽下,聽牧笛聲脆,漁舟歸棹,馨佳月更皎。風過小園,萬家華燈耀。櫛櫛高樓,煌煌新居,雙燕飛來筑巢。喜賞公園櫻花,欣聞鄰里歡笑。倚清秋,醉逍遙,但愿此生不老。
詩歌里的鄉愁
離家久了/躺下/大腦總被家鄉的夜/擠滿/星星圍著月亮/月亮吻著莊稼地/蘆葦拉著茭白談心
敲響蛙鼓的小河/連著村莊/老牛嚼著草/還有管閑事的狗
薺菜圓子的香味淡去/又有/粽子的香味/棗花的香味/菱角的香味
我知道,我/無法用夜的羽毛/拎出家鄉的遠山、林子/土地和村莊/拎出/親人的眼神和呼喚
只好/讓家鄉的夜/在夢中停泊
——張超《家鄉的夜》
62歲的張超來自安徽壽縣,退休后來到子女所在的顧村定居。他常常用詩歌表達思鄉之情:“我的家鄉文化積淀深厚,是楚國的最后一個國都所在之地,用詩歌來承載鄉愁,再合適不過。”
夜深了,張超進入了屬于顧村詩人的QQ群里,這一回討論的是詩歌的語言——
“對寫詩的人來說,寫給自己,還是寫給別人,寫給世界,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。詩歌不能停留在欣賞其美感的階段,必須直指人心,在某種程度上就是‘用你的大白話,喊出你的深刻、你的詩味’,這樣的詩歌來自民間,也適合民間。”
“一些好的詩歌有時不太容易讀懂,這里除了讀者的問題,也與作者在語言中增加了某種難度和彈性有關。在語言和意義之間增加了一層阻隔,或許讓人能充分領略語言與意義的美感,使語言擺脫了日常的工具性,凸顯出自身的活力與光芒。”
……
在詩鄉顧村,63歲的陳曦浩與早年錯過的人生再一次相逢。年輕時,他喜歡寫詩,發表過,也得過獎。高考恢復后,為了和單位里的職業對口,他放棄了心心念念的中文系,報考經濟專業。此后,便與詩歌漸行漸遠,至今想起來,他還是遺憾:“年輕時和我一起玩的詩友,現在已經很有名了。”
他沒有想到退休以后還能夠重返課堂,學習詩歌創作,因此無比珍惜這個機會。在學習中他漸漸領悟詩歌創作的要領:“不能停留在淺表的、日常的、個人的層面,要深入下去,去尋找讓人坐立不安、夜不能寐的東西,隨后將它表達出來。”
如今,陳曦浩在一所夜校兼職授課。上的雖是財務會計、企業管理之類的課程,但他常常有意無意地將詩歌的美學融入對學生的教導中:“我的學生都工作了,他們的生活壓力很沉重,需要一些正向的引導。我會跟他們說,在困難的時候,不要局限于一城一池,要看到光明,要提高勇氣。社會上盡管存在著不正之風,但我們仍然要努力做一個高尚的人。他們聽了這些,也自覺很有收獲。”
對郭佩文來說,寫詩讓他重新拾回了平和的心境。盡管30年前寫在詩里的“發財夢”,現在看來是越來越難實現了,但郭佩文的焦灼和疲倦已經平息了許多:“我的內心對金錢是懵懂的,真正的我,只要吃得飽穿得暖,像一個哲學家那樣,‘每天能曬到太陽’,便很滿足、很幸福了。”
夏云記得郭佩文第一次來參加詩歌協會活動的情景,這個中年人帶著一點不安問:“到這里來需不需要門檻?我自己寫過一點兒東西,也不知道算不算詩歌……”
大家對他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。孫思看過他以前的作品后,說:“這就是詩的語言啊。”
“我算是找到家了。”郭佩文看著滿屋詩人,自言自語。后來他說:“多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詩歌,于是冥冥之中,上天便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吧。”
而郭佩文也記得夏云寫詩的樣子:“一抹斜陽照在他凌亂的書桌上,店里人聲鼎沸,門外車來車往,他充耳不聞,專注地看著屏幕,詩歌就這樣流淌出來……”
夏云說:“這樣的生活很好了——有詩讀,有遠方,也有理想。我的理想是什么呢?就是明年出一本詩集,后年再出一本。”
詩歌之美,在于它來源生活,又具有超越生活之上的美好。正如詩歌創作課上,詩人們用楊麗萍的舞蹈來類比詩歌創作一樣:“當她的手伸向前方的時候,她的心在遠方。”